我家书柜上存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,独有一本书格外醒目。
书的尺寸比其他书略小,封面是一张全家福照片,面上套了一层薄薄的塑料膜。书名为《我这一家》,全书100余页,图片文字各占一半。书的装订也很简单,一眼便知是小型文印店的杰作。当然作者也不是什么名家,而是我的父亲。
父亲在上世纪60年代从事过语文教学,一直偏爱写作。
他在安徽铁路局工作的那几年,给母亲写的家书堆成了小山。退休后写作便成了父亲最大的乐趣。
我家居住在场镇上,为补贴家用,父亲退休后便利用自家店铺经营一些日用品。他每天安安静静坐在柜台前守店,生意清淡的时候就专心写作。
父亲的写作内容主要围绕咱们这个家。与妻子是何年何月相识的,生活多年共同经历了哪些事。他的三个子女的成长经历以及现在各自的情况,当然主要是写我母亲为主,他为母亲单独写了一篇几千字的文字,题目为《爱妻国菊》。
父亲每天足不出户,终日坐在柜台前奋笔疾书,偶尔有顾客来买东西,他还沉浸在写作中,顾客什么时候来,什么时候离开,他都毫无察觉。母亲骂他不务正业:“一天正事不做,就搞这些瞎子闹。”父亲连连点头认错。他在子女面前很威严,对妻子却一向言听计从。
母亲吵归吵,对父亲的写作并没真正干涉。父亲生性内向,几乎没有任何的社交活动,这唯一的兴趣当然会支持。
父亲写作的时候,母亲会主动承包全部家务活。有时到了吃饭时间,父亲仍然在埋头写作,母亲便将饭菜端到他的面前,温和地提醒他:“趁热,吃了再写”。
父亲的手稿完成得差不多了,他带上厚厚的一堆稿子拿到镇上的文印店,准备打印成册。
父亲的字都是草书,工作人员看起来很吃力。父亲就一字一字地给他念,念到一些精华段落时,他还会补充介绍文字背后的故事。
比如念到与母亲初次见面那段,他特意补充说明母亲梳着长辫,身材娇小,笑起来脸上还有酒窝。
念到两个哥哥前后考上大学的那段时,他一下子兴奋起来,对工作人员说:“当时你可能还小,这事在咱们这半条街都有影响力呢,隔壁老街坊还特意为兄弟俩一人缝了一套新衣服。”
在念到我初中时第一次上台表演小品获全校第一,还参加过县里的演出那段文字时,他忍不住又激动地对**说:“当时台下的观众可是成千上万哟!”
父亲就这样一边念稿,一边详细补充,有时还辅以手势。文印店老板对我母亲说:“都说周伯少言寡语,我看他说起你们一家人时,一直口若悬河。”
父亲的文稿反复修改多次才最终定稿。
他又从家里搜集了一些照片,有全家福,有他与母亲新婚时的合影,还有母亲后来参加县**、妇代会的工作照,有大哥二哥在大学校门口的留影,也有我少年时代的青涩照。
一些老照片已经泛黄了,比如大哥二哥的周岁照。
有一张照片特别珍贵,是我幼年与母亲的合影,照片背面父亲的钢笔字还清晰可见:“小芳3岁,母女留影。”
工作人员将照片全部扫描进电脑里,并进行精细处理。父亲很认真地与他一起商议如何排版更美观,哪些照片该配在哪些文字旁。
父亲主编的文集终于制作成功,他装订成了一本精美的册子。封面是全家福照片,封二是他自己写的序言,最末一句是:“我一辈子工作认真负责,妻子善良能干,三个子女都已成为社会有用之人,我很满足。”
父亲的文集完稿不久,便因脑溢血突发离世,临终前没有留下一句话,他精心制作的文集便是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。
本文发表于《三峡都市报》 作者:周成芳,个性签名:做高雅的文人、儒雅的商人、文雅的女人 作者简介:周成芳,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,三里河旅行社负责人.作品散见《中国审计报》《华西都市报》《重庆晚报》《重庆政协报》《重庆日报》《重庆法制报》《老年周报》《作家视野报》《成都晚报》《银川晚报》《安徽日报》《37度女人》《特别关注》等报刊杂志,出版散文集《不改的朱颜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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